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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都覺得妳無敵,但其實妳沒那麼強。
障愛
myruten

我們坐上計程車,要去參加G協會的會員大會,我們三人在車上嘰嘰呱呱,司機非常好奇是什麼組合?K說:「我是街頭藝人,是視障。」帥寶(我兒子)說:「我是國中生,自閉症、是情障。」我說:「我是攝影師,但我沒有障礙...」K接著說:「妳有業障啦...」然後帥寶跟我都笑歪了!司機說:「你們一家三口真的都有障礙...」

會員大會結束,偶爾有人會過來打招呼,有的誇K歌唱得好、有才華,有的誇帥寶(我兒子)跳得很好,我夾在他們兩個中間,第一次體會到不被注意的滋味,成為某人的女友、某人的媽媽,但此時幸福離我...好近好近。

我跟K是在一次關懷監獄受刑人的表演中認識的,我在G協會服務有五年、K超過10年,在此之前都不曾聽過對方的名字。

前往監獄的遊覽車上,我跟帥寶在為他車上玩手機爭論,隔著兩排座椅、聽力絕佳的K,把我們母子的對話盡收心裡。

當晚他住我的隔壁,清晨我走出房間裝熱水,經過他門前時,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吸引了...敞開的房門,陽光透過窗簾灑進室內,一個黑色的男子剪影坐在床邊,成為光線裡的焦點,那麼安靜、那麼美麗,若此刻我手上拿的是相機該多好...這張沒拍到的畫面,至今一直存檔在我腦海。

監獄表演行程結束後,就開始整理照片,除了要上繳結案,每個表演者也都會從我這邊收錄自己的表演作品,他是團體裡唯一的視障者,我在想著可以怎麼幫他?

在Line群組加了他為好友,詢問是否需要整理一份他的照片給他,接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。有天他問我:「表演當天有個人戴著手套把他牽到座位上,那雙手他感覺堅定又很有力量,他請我幫他確認是誰,他想要跟對方謝謝。我檢查了所有照片,卻沒看到誰戴著手套...啊!我拍了一下桌面!唯一有戴手套、卻沒入鏡的人是我啊!因為會流手汗,所以我一直習慣戴手套拍攝的。

「當天太亂了,我也不太記得有牽你到座位上,但現在想起來,我想那個人應該是我!」

我們每天煲電話,K講笑話給我聽、偶爾從話筒裡傳來悅耳的情歌,「要不是你瞎了,我都懷疑你是拿笑話全集在講,為什麼你每天都可以有不同的笑話可以講啊?」、「為什麼你都記得住歌詞啊?」、「你到底是怎麼打字的?」

協會裡的一位義工A,認識我們兩個,問K為什麼要追我,他說:「因為飛很特別!」A說:「你對飛的好奇心大過於飛對你的好奇心。」

「好奇心」驅使我們靠近、挖掘,我們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,都想探索未知的靈魂。

第一次要跟K這樣的盲人約會,我焦慮的在一個禮拜前寫行程企劃,把細流都做了,當天他母親在捷運站把K交到我手裏時,我慌亂的不知手腳該如何配合他。

我要把右手給他牽、眼睛要注意地面狀況、跟他聊天、要記得目的地方向,所以常讓他拐到腳、然後迷路,還要有很美麗的藉口來解釋:「因為我想要讓你多陪我走一段路。」

他看不見,所以會請我幫他打理一些事,我是全職上班族、又有個總令人頭大的帥寶要常跑學校、醫院、活動...等,有時累到想睡到直接進棺材。有天我告訴他用女友“要有分寸”,兩人用情緒溝通了一晚。隔天他靠自己的能力花了10個鐘頭訂火車票,訂好後打了電話告訴我:「我做到了!」那晚我們一個在台北、一個在台東同時又放聲大哭!

我又開始跟他要一些事情來做,比之前更認份、更主動,常沒詢問過他意見,兩個人又再次隔著電話吵了起來!

我一直相信我能力夠強,上天才會給我一個自閉症兒子、又給我一個視障男友,我是累、但我不願說累,我想證明可以照顧他們兩個。

我們三個人一起外出吃飯,帥寶橫衝直撞的個性,常常跑的不見人影,但我不能丟下K去追兒子啊!最後我想了一個辦法,就是讓帥寶的手給K,這樣他們兩個就綁在一起,我還有右手可以拿相機拍照,實在太完美了!

有時要陪K去酒店工作,凌晨12點、白天工作一整天、晚上弄好帥寶、陪著K去酒店駐唱,我常在倉庫睡到流口水...一次收工,我幫忙K收器材,卻一直找不到吹嘴,K開始焦慮,言語間責怪是我弄丟的,我不像K因為看不見,所以他每件事都非常謹慎小心,連收線材都非常講究,而我的粗線條、記性差,也讓我以為是自己把吹嘴搞丟的。酒店的光線很暗不好找、但舖設了地毯想必吹嘴不會滾太遠,我像狗一樣把臉貼在那不知多少人踩過的地毯上、藉著手機的手電筒光線搜尋,而K靜靜的坐在沙發上,他也只能坐在沙發上,誰讓他看不見呢?我找了好幾遍,卻依舊找不到。

「多少錢?我賠你好不好?」我很抱歉的跟他說。
回到飯店後,我不死心的再把薩克斯風盒子拿出來請他確認一次,他摸著摸著...臉色有了變化:「吹嘴還在ㄟ,我有把它裝回去,是我忘記了,抱歉!」我想到他冷絕坐在沙發上斥責我,我像狗趴在地毯上...

相隔兩地、分身乏術...我愛K,但最終敗了,敗在我沒有力氣、沒有時間去愛他。

最後,他被一個志工妹子把走了...一個單身的部落客,這幾年默默關心K的動態,看著他和女友形影不離的四處演唱,我想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,愛情才會幸福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