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先愛上他的。
每一次相遇,我都覺得自己重新愛上妳。
10歲的他-楊子,戴著眼鏡矮我一個頭,和其他同學們一樣吵著說喜歡我。
記得放學後幾個住附近的同學都會一起走路回家,楊子總在快到我家巷口時大喊:我喜歡妳!
那個年紀對喜歡的人特別害羞,但我總喜歡去找他講話,放學跑去他家門口找他去公園玩,讓他緊張的臉紅講話語無倫次,還在畢業的前一天打了通電話給他,這是我背得再熟悉不過的號碼,2336*,「喂?」「我要和你說,我也喜歡你,即便你已經喜歡上王美(仍記得那時候同學說他喜歡王美了),我還是喜歡你,要記得我喔,畢業快樂。」誰說孩子懵懂,很在乎自己感受的我,掛上電話後還稀裡嘩啦哭了好久。
上了國中,我們被分在兩個不同的班級,可別以為我在電話那頭哭得稀裡嘩啦的話可以當真,看到球隊隊長又高又會打球,一秒就忘記那戴眼鏡的男生是誰,只有偶爾走廊碰面時點個頭打聲招呼,多了好多同學的我似乎只記得他是我國小同學,什麼追逐打鬧喜歡都拋到哪也想不起來了。
「籃球隊隊長已經和妳好朋友在一起了。」即將畢業的六月,「他說他考完試就會回來!」我的初戀在第一次和你相遇後被這句話終結了,這個又悶熱又常下雨的六月,雨下了整整一個月我也哭了一個月,在即時通上,你鍵盤打下幾個安慰我的字,初戀的痛總覺得就楊子最懂了吧。
高中後幾個朋友相聚,聊到你,才想到是你的生日,「最近好嗎?生日快樂,祝福幸福,老了沒人要再一起去花蓮養老院住喔!」拿了手機傳了簡訊給你;第二次相遇,你打給我謝謝我的祝福,你說,每一次的見面,都會讓你再愛上我,聽起來多像那10歲小孩打鬧的玩笑話,我沒放在心上你卻留在心上好久。
我考上南部大學,而你要到臺北去了,終於要脫離父母看到更多的世界,還說有多少漂亮女生在臺北等你;第三次相遇,你傳了張紙寫滿了名字,你問我要改什麼名字,我半開玩笑的說楊掱很適合你,選了個筆畫最多又難唸的,「好!」他真的改了名字,「我開玩笑的,這麼重要的事要和家人討論吧?」拍了張身份證照片給我就像是告訴我,我只想改妳幫我選的名字,他真的改成了揚掱。
倒是為什麼要突然改名字,才知道他的台北夢碎了,因為一場車禍。不嚴重,但年輕時住鄉下的我們哪知道對方說沒事卻不能離開現場,哪知道一定要叫警察,從一件小事變成嚴重的事,對方堅持提告求償,人生正要開始時,賠了筆天價賠償金,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解決這事;而你,休學直接去當了兵後就被介紹到親戚家工廠,告別了讀書自由玩樂的生活。
我出社會後,是我們最後一次相遇,剪短了頭髮告別劈腿的前男友,請了好長一段假只為療我那曾自以為能天長地久的感情的傷,你撥了通電話給我,問我好嗎?我回了幾句後掛上電話,「我去找你!」兩個小時後你真的從南部上來了。從南部上來的你提了一大箱櫻桃,只說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,陪我聊了整晚,清晨五點再趕回南部上班,才知道工作這幾年,你被憂鬱症和毒品牽絆著,半夜一點還待在工廠為了陪同事喝酒應酬,清晨六點就到工廠為了幫同事趕他們做不完的工,日復一日,「你怎麼受得了?」、「父母覺得我這樣是孝順,也不想再讓他們擔心」原來過去那段跌進谷底的你,不斷麻痺自己過活,讓自己走著父母期望的路。這次相遇,楊掱覺得我才是讓他抓牢的浮木,能讓他再過回正常生活的浮木,我不喜歡煙不喜歡毒品,他從那天開始就診戒菸戒毒,說成功就在一起,我笑了笑沒多給他回應。
憂鬱症發作時,我看見他的不安與恐慌,我抓著他的手想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,這段時間一起去了好多地方,上山下海只要是我想的,他從沒喊過一次累,同事的請託都推掉,下班就往北部跑,清晨起床再回南部工作,我問他為什麼,「我無法克制自己,但只要見到妳,才能夠充飽電繼續過下去。」,後來聽到幾次楊掱母親打來的電話,那頭「你又去哪裡?」的嘶吼聲,我提醒他家人是身邊最重要的,好好溝通讓他們理解,隱瞞或爭執都不是我樂見的。幾天後,接了通沒見過的號碼,「你每天都和我男友在一起到底在幹嘛!」,憤怒又尷尬的一通電話後,我突然變成人人口中的小三,才知道他對頭的嘶吼聲也許不是母親了,他不斷解釋著都是父母要的,並不是你想要的生活,你已經提過分手,她總在下班前燒好一桌菜等你們回來吃,「那是多完美的女人啊」我冷冷地說完掛上電話後,不論是什麼理由都不再重要,把他請回了南部。
回南部的你歇斯底里地要知道我和誰出門在哪裡,我翻著工作文件,這個晚上生理期來,忙著工作到睡著,你的來電響了幾聲,無力的我按了靜音沉沉的睡去,直到早上鬧鐘響起,急忙沖了澡趕去公司,幾通未接來電還來不及回,就開始繼續忙手邊未完成的工作,直到中午那通沒見過卻熟悉的號碼打來,電話的另一頭只說了一句:「他離開了,自殺。」突然全身像被抽空,臉漲紅心跳加速,腦袋一片空白,搭了計程車趕回南部,車上我不斷想,又和我開玩笑嗎,我沒接到的那幾通電話是你在求救嗎,為什麼說好會陪在你身邊治療的我食言了,為什麼我沒試著相信你?
靈堂前我看著他,戴著眼鏡,還是10歲時跟在我後面吵著說喜歡我的孩子的樣子。